如果说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是天才，那我宁愿做白痴，因为我渴望做一只完美无缺的苹果。
一一题记

一次我为学生上阅读课，阅读的文章名为《被上帝咬过的苹果》。文章讲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世上每个人都是有缺陷的，有的人缺陷比较大，是因为上帝特别喜爱他的芬芳。例如：贝多芬、帕格尼尼、弥尔顿、海伦凯勒，他们身上的缺陷越大，表明他们越优秀，上帝越待见，也就下口越狠。
这时有位学生忽然站起来问道：“那老师您也是被上帝咬了一大口的苹果吧……”望着孩子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心头陡然滚过一股涩涩的异热。我用力向孩子点头默许。
“被上帝咬过的苹果”，多么具有自我安慰性的一句话啊，尽管带有阿Q的味道，还夹杂着几分自欺欺人的嘲讽，既为自己内心的平衡找到了支点，又显得从容淡定、豁达阳光。于是在很多场合，我都以“被上帝咬过的苹果”而自诩。
那被上帝咬过的苹果，说白了就是一只有疮疤、有残缺、不值钱的烂苹果。如此一推敲，这带有几分自嘲的话便不堪一击。
当一个有残疾的人说他不为缺憾而痛苦，我鄙视他！因为他在违心而言，抑或是在什么特殊的场合唱“高调”。海伦.凯勒是十九世纪伟大的奇迹，她在所有人心目中是伟大而坚强的，然而她却在《假如给我三天光明》的结尾非常凄凉的写道：“不过，在所有感官中，我相信，视觉一定是最令人赏心悦目的。”细细品味，一句话倒出了她被黑暗所困的所有酸涩与苦痛，以及她对光明的渴望。电视台曾经有档节目，让健全人坐着轮椅体验生活。节目结束后他对记者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自杀。可想而知，身有残疾活着有多么艰难，要忍受多少痛苦、多少辛酸、多少眼泪。
与拐杖相伴三十多年，我觉得自己的一生都不会走出残疾所带来的痛苦阴影……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我却拄着拐立在巷子口望着伙伴的背影，泪如泉涌;该就业的时候，我拄着拐四处碰壁，看到的全是冷漠异样的目光，听到的全是刺耳戳心的嘲讽：你个残废能干啥……;要成家了，我将自己感情的闸门上了锁连同那些浪漫的梦，然后将感情与自尊伪装的麻木不仁去廉价出售;做母亲，是上帝赋予每个女人的平等，怀胎十月，每每轻抚腹中胎儿，不仅欣喜万分。然而因骨盆倾斜只能剖腹，但脊椎侧弯无法局部麻醉，全麻将会影响胎儿的智力，那么我只有选择一条路：无麻醉剖腹。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啊，撕心裂肺，痛断肝肠，生吞活剥，那令人脊背发冷、发根矗立、心尖剧颤的嚎叫声，穿透了手术室无数道紧闭的门扉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凄惨的回荡着……就因为残疾，就连做母亲我付出的都是常人几百倍的艰辛。多少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痛，肚子上的伤痕仍在隐隐作痛，泪水禁不住便浸满双眼。
残疾是岩缝中的弱草，是汪洋中的破船，是折翅的残雀，是造物主的弃儿，是苦难艰辛的代言，是贫穷可怜的象征，是一声沉重无奈的叹息，是满腹心酸苦涩的泪水……
一次听励志报告，一朋友说她羡慕张海迪，最佩服霍金。但我说让她变成截瘫，变成全身只有三根手指能动，她听后满脸惊怵猛劲地摇头说她只羡慕他们的智慧……是啊，尽管你是一只被上帝咬过的苹果，你是美丽的维纳斯，你的智慧加上你所有的财富都没人和你交换。虽然说吝啬的上帝决不肯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一个人：给了你美貌就不肯给你智慧;给了你金钱，就不肯给你健康;给了你天才，就一定搭配点苦难，这就是所谓的人无完人，这就是我们都是上帝咬过的苹果……但我宁愿最丑、最蠢、最穷，也不愿肋架双拐。然而我无力选择，只有被动接受上帝所赐予我的一切，还要抚摸着痛苦昂起头斩钉截铁地说：上帝既然选择了你，说明你行！我不能选择命运，但我可以选择如何去面对命运！于是，便含着泪用力甩甩头颅把双拐当成生命长河中的桨……
哦，就因了这副双拐，我似乎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林立的高楼耸立的台阶，太多的障碍如不可逾越的鸿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的身份。而许多时候许多场合，你都会被合情合理地拒之千里，甚至被淘汰出局。
一次听说文联又开联谊会，我是会员，便喜形于色等待通知，但听到的却是“你不方便……”残联有很多工作学习的机会也都因我行动不便而成为遗憾……每一次被拒绝心都痛得流血。我何尝不喜欢和朋友欢聚一堂笑语欢歌，去平等参与社会共享阳光，又何尝不想置身于大自然中饱览美景，让山野的风携我快乐游走……但很多时候我只能将这些欲望努力压在心底，然后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神情，一副坦然面对的乐观，违心地说自己“不喜欢”“没关系”“无所谓”等等，轻松的就像在说自己是一只被咬的苹果。于是在人们眼里我是坚强的化身，有了“身残志不残”这样的光荣称号。可有谁知道这句话背后那心酸的眼泪，那无奈的叹息。当无边的暗夜来临，我用被角紧紧蒙着头，又有谁能听见我的心在流泪，谁又能知道我那条病腿正遭摧残被我掐得惨不忍睹，每一次自残都会在心里怨恨上帝，我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做一只没被咬过的苹果，一只完美无缺、光滑美丽的苹果……
上帝啊，你为什么咬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