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姨家回来，又是鼓鼓囊囊一大包。窝笋、胡豆，新鲜豌豆角这些家常的蔬菜外，还有六枚核桃。
核桃，是姨去年摘下的。四月，核桃花早开过了。记得核桃开花，非红非白，无香无味，唯有串串绿意争得几缕春风垂怜，便做成了人家，孕育了子实。
在姨家院坝边的核桃树绿叶婆娑。树高约七八米，树冠葱茏，枝条伸展，叶间隐约可见数串干枯的残花。
姨说，这株核桃树已种下十余年。前年终于挂了十多枚果子。是薄壳的，味道很好。去年更多了些，有四十多枚。打核桃的时候，附近的小孩都来分食，余下不足十个。今年花势喜人，到了八、九月，你来打核桃吧。我高兴地直点头。
从小，我就喜欢核桃。记得在外婆家坎下田边有很大一株核桃树。高得我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树梢。收谷子的空隙，外婆举了长长的竹杆，一下下使劲地敲打，果子便一个个沉甸甸地掉到地上。我和表弟们拿了破竹筐，欢跳着争着抢着。
核桃果子拳头大小，已经跌破了，青绿的汁液染到手上脸上好几天也擦洗不净。于是，我们乖乖地等着外婆剥掉外壳，再用铁榔头，一个个拷①开。
外婆拷核桃很讲究。她先顺着最粗的核桃棱猛击一下，再绕着果子周围轻轻敲一圈。掰开破壳，就是一个带梗的完整核桃仁。
新鲜的核桃仁，我喜欢撕掉外皮吃。白白嫩嫩的核桃肉袒露着，纳入口中，齿颊生津。有花生的香腻，也有地瓜的嫩脆。这时外婆就笑着看我们吃，偶尔也被撒娇的我们塞一个到嘴里，那笑纹就更加舒展。
记不得是哪年回外婆家，已吃不到核桃。外婆说核桃产量低，不能当饭吃。现在土地承包到个人，核桃树影响了稻子扬花就影响了收成，只好砍树。想到很多核桃树都因为这样被砍掉了，我扁嘴想哭。外婆笑着说，核桃性，拷着吃。你要听老师的话，不要学核桃哟。我笑了，外婆却又叹气说，还是我娘家带来的陪嫁树，可惜了。
而今外婆去世五年多，人世间变化巨大。这核桃已经身价倍增。随着深加工技术的提高，核桃在食品，医药，化工等方面的价值一天天彰显，核桃更受到人们的喜爱。可它不经过多年的成长就不能挂果。要吃自家种的核桃，真是不容易。
这些核桃匀称、褶皱、干燥、坚硬，想来很香的样子。只是太少了，真的舍不得。突然想起曾见到爸用核桃做健身球，于是回了娘家，想让爸挑两个。
爸出门去了，妈妈将核桃抚看良久，说，你知道是谁种的树吗？
当然是姨啊。我奇怪妈妈有此一问。
不。妈妈摇头说，一定是你外婆种下的。
原来，十年前，外婆在妈妈和姨家各种下一株核桃。妈妈家那株长了几年后，因为搬家没及时移栽，被人当杂树砍掉，而姨家的就一直在生长。
六枚核桃，被妈妈郑重地放进一个常翻看的匣子里。那里面，有一张张外婆的像片。
（完）

另：拷：音kao；川音读平声。意思是比砸轻，比敲重。且含巧劲。

2009－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