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摊饼大爷和他的战友
记得小时候,每到周末,总会约上几个小伙伴去公园踢足球。一路上会路过很多早点摊,记得那时候的摊饼五毛钱一个,而且能吃的很饱。卖摊饼的大爷后面,总坐着一个干枯瘦小的老人。他坐在桌前,桌上总会放着一个小鸟笼
记得小时候,每到周末,总会约上几个小伙伴去公园踢足球。一路上会路过很多早点摊,记得那时候的摊饼五毛钱一个,而且能吃的很饱。卖摊饼的大爷后面,总坐着一个干枯瘦小的老人。他坐在桌前,桌上总会放着一个小鸟笼,一台老式收音机;穿着一身已经褪色但是很干净的中山装。老人的左眼总是闭着,后来才知道,他那只眼睛是盲的;他的手指很长,又细又长,而且左手手指上有很多老茧,是他当兵时留下的。
有时候,老人的对面会坐着其他人,然后摆上棋盘,一下就是一上午。
他的收音机里也总放着各种各样的戏曲,偶尔老人会哼上一两句;而他手边的鸟笼里,不知喂着只什么鸟,因为他从不让人看。
每次都会看见他,就忍不住去打听,跟卖摊饼的大爷熟悉了,就问大爷:
“爷爷,那个老爷爷是谁啊?”
“他?”摊饼大爷弓着身子,扭头看了看那老人,又回头看看我,却是一个劲的笑,不说话。
“爷爷你笑什么?”我吃着摊饼,把嘴撑的满满的。
“慢点吃,小家伙。”摊饼大爷拍了拍我的脑袋,转过头喊道:“方老头,这小家伙打听你呢!”
被称作方老头的老人,听了这话,耳朵动了动,不紧不慢的转过头,冲我笑了笑。他没有牙,但笑起来却让人觉得很舒服。方老头对我招了招手,顺手从身边扯过一把椅子,让我坐到他身边去。
摊饼大爷看着我们,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继续做生意,而我则和方老头聊了起来。
聊天中,我得知方老头已经七十多岁了;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和越南自卫战。他扯开衣服,干瘪的皮肤上有很多伤疤,而他那只眼睛,却是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打瞎的;方老头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左手的手指抽了一下,好像那个回忆对他来说挺痛苦。
而卖摊饼的大爷,是他同期的战友,也上过朝鲜战场。但是因为腿伤提前退役,就没有参加越南自卫战。
“嘿!那时候我是走了,要是我去了越南,可轮不着你这老家伙立功!”听我们聊到这里,摊饼大爷回头喊了一句,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方老头也跟着笑,伸手指了指他,回了一句:“老东西!”
有时候,方老头的收音机里播着京剧,他跟着唱,而摊饼大爷就在一边煞有其事的用摊饼铲子敲着锅沿附和着。偶尔方老头也会冲他嚷一句:“你丫敲错了!”
“你才唱错了呢!”然后两个人又都笑起来了。
和他们熟了,自然没事就跑去跟他们聊天;偶尔会看到方老头和其他人下棋。
方老头的棋艺非常精湛,他下棋的时候很安静,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把吃掉的棋子拿在手上敲的“啪啪”响。
他总是眯着眼睛看着棋盘,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的边缘,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总搓在一起。
摊饼大爷告诉我说,方老头更擅长围棋,而且是个很厉害的高手。
记得有一次,方老头和别人下棋,正走到激烈处,我看出一步棋,伸手就去抓棋子,一边抓一边喊:“这样走这样走。”但还没等我抓起来,摊饼大爷一铲子就拍到我手上。
“观棋不语真君子!”
“我是孩子……”我揉着手,嘟着嘴小声说。
“哈哈哈……”方老头斜了我一眼,和摊饼大爷一起大笑。
有时候,方老头也会和摊饼大爷下棋;他们下棋很特别,就像平时聊天一样坐着(有时候摊饼大爷也一边做生意一边下),一边笑,一边从嘴里念一两句:“炮三进一,車二平马。”这样的话来,后来我才知道,这叫盲棋。
一开始,我也求着方老头教我下盲棋,但因为棋谱太难背且十分枯燥,最后还是放弃了。方老头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告诉我说这功夫不是一两年能成的。
记得还有一次,我从公园回家,又看见方老头和摊饼大爷在聊天(下棋),便凑过去。却发现两个人嘴里尽是些:“天位杀,地位绝,天位压……”等等这样的词语(时间隔了太久,他们当时大概是这样说的,具体是怎么叫法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听的我一头雾水。
方老头看我一脸迷茫,就告诉我说这是围棋的位谱,只有老辈儿的棋手才会去背这些。
我点点头,然后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方爷爷,是您比较厉害,还是聂卫平比较厉害?”我两眼放光,期待他会说出:“聂卫平算什么”之类的话来。
不料方老头挤了挤眼睛,问:“聂卫平是谁?”
我顿时一愣,围棋下的这么厉害居然不知道聂卫平是谁?!而且,一边的摊饼大爷也皱着眉头看着我,弄得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我叫来了父亲;记得父亲当时的围棋也是相当厉害的水准,而且考过证书,大概是四、五段的样子。但是和方老头下棋的时候,方老头只眯着眼睛,笑着说:“小伙子,我让你六个子,怎么样?”
当时父亲也笑了,回了句:“好!”就摆开了棋盘。
但后来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下的时间实在太久,我觉得无聊就跑去公园玩了),只记得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找过方老头;我问他时,他告诉我说:“占了六个子还输成那样,去丢人干嘛!”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长大了,从北京转学回了老家。但有一年,我去北京二叔家过年,特地跑去那个公园,但那里,就只剩下了摊饼大爷。
“方爷爷呢?”我走过去,跟大爷打过招呼后,问道。
“唉……走了。”摊饼大爷摆了摆手,整句话说的有气无力;他勉强笑了一下,继续说:“老方这辈子,够本儿了。”说到这,他抬头看了看我,我看见他的眼睛在发红,于是便坐在他身边,不再说话。
偶尔来一两个买摊饼的人,大爷还是会笑眯眯的做生意,然后继续坐下来,看着来往的路人发呆。
摊饼还是像当年一样好吃,但已经是两块钱一个了。我起身离开的时候,大爷正在给一对年轻的情侣做摊饼;等到我走出几十米,回头看过去,大爷又坐了下来,两手握着腿,上下的搓着,眼神有些迷离的盯着我离开的那张椅子。
那个场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几年后,我再次回到北京,就连摊饼大爷,也已经不在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那两道柔和的苍老身影;摊饼大爷正抓着头,瞪着方老头,而方老头则哈哈大笑的说:
“老东西,你又输了!”
然后两个人看着对方,像当年那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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