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一道道亮光闪耀着划破漆黑的夜空，接踵而至的雷声震的耳朵嗡嗡作响。硕大的雨滴啪啪地敲打着窗棂，那声音总让人忍不住联想起冰雹。现在正值麦子成熟的时节，一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增添了无限的恐惧。
终归是农家的女儿，心中始终萦绕着那份对庄稼、对田野割舍不断的情绪。1983年的春夏之交，发生在山东省的那场罕见的冰雹，让地里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
那一年我刚刚六岁，却对当时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记得发生冰雹时，我正跟着大伯家的姐姐在麦地里拔青草。突然，出其不意的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我和姐姐尚未来得及跑出田地，倾盆大雨就夹着冰雹从天而降。眨眼间，我们的头上就被砸起了几个火辣辣的大包。惊吓加上疼痛，我立刻尖叫着大哭起来。刚十多岁的姐姐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过她立刻明白过来，顾不得冰雹的敲击，快步跑到我的身边，把装青草的小篮子罩在了我的头上。为了不让冰雹打在我的头上，她自己在旁边用手举着篮子边，让篮子底部和我的头之间留出一段空隙来。然后大声对我喊：“快走，去地头上的桥洞里。”就这样，姐姐用篮子照着我，我们一步一滑地钻到了地头的桥洞里。总算安全了，掀开篮子，我不禁大吃一惊，姐姐的头上，脸上全是斑斑的血迹。原来刚才因为保护我，姐姐自己一直忍受着冰雹的砸击。我伸出小手，擦了擦姐姐头上的血水，问姐姐疼吗？姐姐笑着说不疼。可是，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姐姐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后来，天黑的时候，大伯来把我们寻回了家。
冰雹过后第二天，我出来了，才发现一切都变了样子。姐姐的头上缠满了绷带。河渠里，水沟里到处都漂浮着拇指肚大小的毛桃，酸杏。刚刚泛黄的麦子全部倒在了泥里，辛勤地劳作了一年的农人们，满腹的希望一下子全化成了泡沫。树上所有的叶子都被雕刻上了一种来自天然功力的花纹，只是大小不同而已。
就在那一年，树叶，树皮又重新走上了庄稼人的饭桌。因为父母远在东北，跟着奶奶爷爷生活的我成了家里唯一吃到百面的人。那是上级分发的救济粮。一直延续到秋收，我并没有吃到什么苦头。可是对冰雹的恐惧感，却深深印在了我幼小的心灵里，从此根深蒂固。直至后来，听到大雨点敲打的声音，总会在心中陡然生出一份恐惧来：会不会是冰雹？急忙跑出去察看，当看到只是雨点而已，方才放心回来。
对于我的这种心病，老公很是不理解，家里已经多年不种地了，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了，咱家就住在一楼，冰雹要砸到你的头上，从上到下还要经过好几层楼房呢，简直是杞人忧天。老公不曾有过相同的经历，他怎么会理解呢？

（二）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我的心也纠的越来越紧。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我知道，在这样雷电交加的天气里，电脑，电灯是断然不敢再开的，否则的话容易引起雷击的危险。就这样坐在黑暗里，注视着窗外的闪电。思绪竟然一刻也不曾停息，慈祥的奶奶又在我的记忆里出现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出现这样的夜晚，孤单恐惧的我总会在黑暗中依偎着奶奶寻求一种心灵的安慰。奶奶告诉我，打雷下雨的时候，屋里是不可以开灯的。我问为什么？奶奶说：“雷声和闪电，是天上的雷公和电母接受天王的指令，专门惩罚那些做错事的妖魔鬼怪。妖魔鬼怪们跑到哪里，雷电就会跟到哪里，直到把它们劈死为止。因为他们有时候躲在树上，所以大树也就会被牵连着被雷电劈成两半。有时他们也会朝着有亮光的地方奔跑，所以这时候如果谁家里亮着灯，就会把妖魔们引到家里去，自然雷公和电婆也会跟到家里的去的……所以有雷电的晚上是万不可以点灯的。
奶奶每次讲这些话时总是小声小气的，一幅很虔诚很神秘的样子。有时说着说着还要忍不住看看窗外，那情形，仿佛我们的谈话会被躲在门外的妖魔鬼怪，抑或天神们听到。会显得大逆不道。这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和疑惑。
后来，村后小河边有一棵粗壮的柳树，在一次暴雨中被雷电劈开，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当时有一条害人的蛇精缠绕在上面，所以柳树才会被连带着劈开，还有人说，看到柳树的断茬上有斑斑地血迹。我为此对奶奶的话深信不疑。
和奶奶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遇到打雷下雨的天气，总是习惯地把灯关上。虽然如今已经知道，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雷公电婆，妖魔鬼怪。雷电本是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只是心中郁积了太多关于怀念的情结，怀念奶奶，怀念童年。如今身处相同的境地，回忆自然会油然而生。

（三）

一道耀眼的橘红色光亮倏地划破夜空，黑暗的房间忽地一亮，又立刻暗了下去。我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捂在了耳朵上。我知道紧跟而来的雷声将会是一声霹雳般的炸响。事实果然如我所料。
这是村里的五保户刘爷爷告诉我的。他说：“从电闪的光亮上，就可以判断出雷声的响亮程度。一般说来，如果说闪电是蓝色的光芒，则雷声离我们较远，声音会相对小一些。如果闪电是橘红色的光芒，抑或是白色的亮光。则雷声离我们很近，这样的雷声来得很快，声音自然是响亮刚烈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霹雳雷。”
小时候，我是个特别胆小的孩子，一声响亮而又出其不意的雷声往往会让我吓得大哭不止。而在多变的六月天里，这样的雷雨天气又是极多的。那时我们经常在打麦场上玩耍，那是个空旷而干净的地方，周围长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美丽的蝴蝶，蜻蜓漫天飞舞。我们就在这里追逐嬉闹。小孩子贪玩，很多时候不玩到繁星满天是绝不肯罢休的。因为麦场离村子较远，大人们又都很忙，很少有人出来寻我们，即使回家晚了，父母也不会过问的。
唯有看守打麦场的五保户刘爷爷，看到天黑了，总是很慈祥地赶着我们回家吃饭。已经明白事理的我们自然理解刘爷爷的好意。在那种缺少关爱的年月里，这也许是我们所感受的唯一的一丝温暖吧。
有一次，我们正玩得起劲，突然一道闪光滑过，紧接着一声霹雳在身旁炸响。暴雨顷刻而下。一切不过在一瞬间完成。小伙伴们立刻逃散般向村里奔去。我却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紧接着，又是一道电闪，惊醒过来的我立刻放声大哭。突然，一个身影飞奔到我的身边，拉起我就朝场边的茅屋跑去。原来是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