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源村，人们提起老成这个人，都会感叹地说：他是一个命苦的好人。
说他命苦，是因为他的身世。老成今年六十有九，小时候是孤儿，成家后生有一双儿女，可儿子二十岁那年跟着老乡去公社一煤矿挖煤时，被砸断双脚，后被截肢，落了终身残疾，至今未娶老婆，一切都不能自理，全是老成在料理他的起居生活。十年前，老成的老婆因一场大病，离开了人世，家中只剩两个孤苦伶仃的男人。
在村子里，老成的菜种得特别好，他从不用农药化肥，全都是用农家肥。老婆过世后的这些年，老成就是靠卖点菜来维系生计。老成的菜只在镇上的墟场里卖，一只竹篮往那里一搁，每次不足半小时，他的菜就被抢购一空，原因很简单：他的菜实惠且味美。
有一天，一朋友告诉他，如果你的菜拉到县城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现在城里人都喜欢环保菜，你的菜一定会深受他们的欢迎。
听朋友一说，老成也有这个想法，毕竟去镇上卖菜要等到每月1、4、7的日子逢墟才能卖，有时菜长得盛，等上个两三天都变老了。
那天早上，老成用板车装了满满一车白菜、大蒜、芹菜等，拉到了县城农贸市场门口。可是他在市场里没铺位，管理人员不让他拉进去。这下他傻眼了，顿时后悔进城来。
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老成突然看到农贸市场对面的一块空地上，有人摆摊在卖早点，他想：我也就在那地方摆着吧，只要菜好，在哪都是一样的卖。
路过的市民见了老成的菜，都非常感兴趣，凑过来了解后都争相购买。不一会，老成的板车前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老成板车里的菜越来越少了。老成总是笑呵呵地忙着。
不久，一辆城管的执法车开了过来，车上下来几个穿制服的人。走在前面的是县城管大队的马副队长。他冲着老成就说：“谁叫你在这摆摊？赶快给我拉走，影响我们的市容，今天上级领导来我县检查。”
“同志，就差这一点，等我卖完了马上拉走。”老成在请求着。
“不行，现在就给我拉走，要不走，我们将把你的车给砸了。”马副队长语气很坚定。
老成见那些“官人”人多气盛，“猪油是熬不过热锅的”，于是拉着板车往前走了。
走了数百米，老成见那些穿制服的人走了，又在路边找了一块空地，他很想把剩下的菜卖完回家。可是不到五分钟，那辆执法车又出现在老成面前。那些“官人”这次可没像第一次那样客气，一下车，马副队长就抡起一根长铁棍砸在老成的板车上，并且说道：“叫你拉走，又摆在这里！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厉害！”
几棍落下，板车的车箱被打出一个洞，菜也被打得七零八落。老成见势不妙，死死拽着板车的车梢，拼命地往前跑。跑出一两里路后，他回头看了看没人追上来，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回家的路上，老成拖着一身的疲惫与不安的心情，走走停停，原来三十分钟的路程，他走了一小时才到家，此时，已是中午时分。回到家，老成把板车停在公路边，清扫出被砸的菜渣，当他看到心爱的板车被砸了个破洞，心痛万分。老成走进老屋，找来一块木板、一个锤子和几个钉子，准备修理好板车。
这时，公路上一辆小车飞驰而过，可小车开出不远，老成听到“轰隆”一声，原来那小车为避让一骑单车的学生，撞在路边的一棵树上。老成惊呆了，他知道车上的人肯定受伤了，因为他看到那小车的车头被撞得扁扁的，之后，他听到车内传来痛苦的叫喊声。
老成丢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过去，见车里只有司机一个人，被卡在座位上动弹不了，破碎的玻璃把他的脸割得鲜血直流，脸面模糊不清，那人的头搁在方向盘上，伤得十分严重。老成试着用手掰开车门，但怎么也打不开。他跑回家中，拿来根撬棍，并叫上邻居老五一起来帮忙。
几经周折，两人把伤者从车里救了出来。见那人伤得很重，老五忙叫道：“老成，快把你家板车拿过来，送他去镇上的医院。”
老成跑回家，急急地抓了把稻草铺在板车的箱底，拉了过来。老五和老成把伤者抬上了板车，老五在前面拉，老成在后面推，飞快地朝镇医院奔去。
板车在路面不好的公路上颠簸了几次，突然伤者叫道：“我的腿，我的腿好痛哟。”
老成抬头一看，是那伤者把腿伸进了板车的破洞里，洞口参差不齐的木屑扎进了他的小腿中。老成连忙帮他把脚抬了出来，并且说：“实在对不起，刚好我的板车今天破了，让你受苦了。”
医院到了，老成和老五急忙把伤者送进了急救室，板车搁在医院的门口。经过医生包扎，伤者无大碍，医生说全是皮外伤，只是伤者流了很多血，需要好好休息调养。
伤者走出急救室问医生，是谁把他送过来的。医生指了指在门口准备拖着板车离开的老成和老五。伤者趔趄地走了过去，想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表示感谢。
当他看到老成时，有点傻眼了，他在想：那老头不是早上在县城路边卖菜的那位吗？他仔细看看了那部板车，心中更是惭愧，因为刚刚拉他到医院去的板车，就是早上他用铁棍砸过的那部。
原来，受伤的那位司机正是县城管队的马副队长，他本来是利用中午下班休息的时间开自己的车去乡下一朋友家吃饭，不料发生交通意外。此时的马副队长穿着便服，头上扎着绷带，老成也没认出他来。见那伤者快走到自己跟前，老成说：“你的医药费我给付了，真巧，我今天刚好卖了菜身上有钱，你好好养伤吧，医生说了你没什么大碍，我还得回家给儿子做饭菜，你进去吧。”
看着老成拉着板车走了，马副队长刚擦拭过血痕的脸上此刻流下了两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