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不起故园情

何处不起故园情

充赋散文2025-03-28 06:42:01
给远在广州的母亲打电话辗转打听家乡的近况的时候,母亲说,老家的奶奶从床上摔下来了,摔下来了自己还不知道,在冰冷的水泥地里竟然躺了一夜。醒来后才觉得全身疼痛,不能动弹。在家乡,这个季节的深夜,已经有了几
给远在广州的母亲打电话辗转打听家乡的近况的时候,母亲说,老家的奶奶从床上摔下来了,摔下来了自己还不知道,在冰冷的水泥地里竟然躺了一夜。醒来后才觉得全身疼痛,不能动弹。在家乡,这个季节的深夜,已经有了几分寒意,而奶奶的那间房,窗户过高且小,夏天进去也有几分阴凉,更不必说是深秋诗节。84岁的奶奶从床上摔下来,那把瘦瘦的骨头,拆下来,恐怕也不如一把柴火的体积,我时常梦见她在瑟瑟风中走得蹒跚,弓得如同煮熟的河虾似的脊背。那年寒假,我看见她站在灶台边,灶台已经到了她的胸口,顿生了一种悲悯。孩提的时候,我扒在灶台上看她自如地往里面搁小蒸笼,小碟……
她不是我的亲奶奶,然而,在我们的内心,却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我那从台湾那个亚热带的海岛移植过来的亲奶奶,却从来没有给我们那样贴肉的相依感。在她身上,多了一种文明,天南海北她都走过,她是属于城市的漂泊的灵魂,走广州,去香港,回台湾,她对城市的经验比母亲都多;然而,恰是这种文明,阻隔了我们。
其实深深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在我们那里,随处可见,然而这是这随处可见掩盖了他们那种悲剧性的生存,恰如蚂蚁,碌碌一生,默默地生,默默地死,在这里,一个女人一辈子只有三次热闹。生、嫁和死。而在奶奶似乎只有将来,黑白收身的时候的几声唢呐和鞭炮。生的时候,不足月,母亲死去,她的生似乎一个不吉利的符号;后来,父亲也抑抑而终;她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家中,养起来。那家有一个女儿,后来就是我的姑奶,和她极为要好,情同姐妹。远嫁后,她年年来看奶奶,每次都会梢上些糖果,花生,用小纸包着,分发给我和弟弟,去除了我们的纷扰之后,便静静地和奶奶谈些家长里短,多少年以后的今天,我回想起那些过往细节,想象当年,白发苍苍的两老妪,在秋天的黄昏或者午后,分享着他们冷冷暖暖的人生经验。该是怎样一种温老贫贱的素朴、温馨而又几分苍凉的情景。那时候,阳光透过阔叶的梧桐树点点地撒下来,或者如同银线,丝丝地越过窗棂,落在她们围坐的小饭桌上,也有阳光从屋顶深灰色的瓦片直接漏下来,落在桌上,便是圆圆金叶。他们的头发,在这小小的光柱下,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在这唯一的亲人也在多年前死去,奶奶便再也没有那样知己的话人了。
后来,奶奶便爱上了打小纸牌。上面是代表数字的极为简单的线条画。同麻将的规则差不多,个别的子不一样。几个人凑在一起,总是在我们庭院里,围一桌,通常是老人,但不限男女。后来,那些老人陆续地死去,牌友便渐渐转向年轻的媳妇里找。左壁家的李家嫂,右邻家的陈嫂。开始是五分钱一圈,后来,经济好点了,就涨到一毛,现在大约是两毛,她们始终不肯学年轻人,舍不得。但更喜欢的是在玩牌终体会一种快乐。我那时放学回来,时常立在奶奶身后,总盼望奶奶赢,即便是如今,我依然看到奶奶赢总是很欢欣,虽然一天下来,也不过几块钱,但奶奶高兴,那在她眼中通过她运筹帷幄赢来的钱,比我们每年回家给她的“大钱”更让她欢欣。
这么多年,我们给她的零花钱,或者在急用的时候,她从箱底摸索出来,给父母们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花了,但父母一般是不会用她的钱。所以,她私下来存了一笔“小款”。一年寒假,在炉火傍边,她说请我帮她一个忙,我诧异地看着她。她瑟瑟索索地转进她的房间,半天走出来,手里扭着一个乌黑的小纸片,说,看看,似乎有点羞涩和不安,问:这个是多少钱?还能用吗?好多年了嘞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10元的纸币,都乌黑得发霉了,人民币换了几版。我知道她怕的是这么多年谨小慎微揣着的,最后成为废纸,很想跟她换,却恰巧身边没有钱,后来不了了之。
娘疼晚子,婆疼长孙。但在奶奶那里,似乎这种偏爱不甚分明。她是个良善的人。因为爷爷对哥哥那份疼爱过重而且偏,她似乎更疼大姐一些,因为是她看到的第一个孙子辈,因为父亲是懂事后作为养子来到他们身边的,所以究竟隔了一层,而我们,是来到世界上,睁开眼认识的第一群人中就有她,所以她疼大姐。但那时,她对我也是极好的。那时候,每次走亲戚,她总用小手绢包着糖果、饼干留着给我们吃。后来我上了初中,寄宿在学校里,每逢周末总能吃到她留给我的小点心。
在人生的茫茫旅程中没命地奔走,渐渐远离了那些陈年往事,我们渐渐远离了她的世界,那年寒假,为她照相,她坐在长凳上,背后是苍黄的原野和稀疏的落光了叶子的小树,风很大,一缕白发在耳边被风吹得零乱,并随着冷峭的寒风猎猎起舞,那相片里没有安详,有的是一种沧桑和苦难,然而坚忍……
奶奶的手包着一层薄薄的皮,那年端午节摔过一次,叫人接骨,骨位却不曾接正,所以一根骨头凸了出来,似乎要撑破表皮伸出来,触目惊心。但那时,家境不算好,我们都在念书,又说,快如土的人了,去医院简直是败家子做的事,浪费钱。一搁就是十几年。那没有归位的骨头,多少年来一直这样突兀地伸着,想象一下,偶尔脚崴了,都疼痛钻心,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是如何熬过那些苦楚的。但她不说,她的忍耐,是对疼痛极端敏感的O型血的我无法想象的。我问她疼不疼。她说,疼又怎样呢?
皮下已然没有了肉,所以怕冷。又因为是在湖北,南方人把我们看作北方人,因为那里偶然也在冬天来场雪,而霜冻也常常光顾冬天的旷野,清晨开门,即便起得并不早,门口的植物,屋上的瓦片,总是白白的一层;但北方人又将我们看作南人,南方的暖流享受不到,而北方的暖气,更只是幻想。十三不靠,因此,那里的冬天比别处难忍。
冬天大约是奶奶最难过的时日。她总是缩在火炉边,没人跟她讲话的时候,她便打盹,她喜欢热闹,尽管着热闹不是她创造的,也许也与她无关,但她一味专注地听着,听着,如同摇篮曲一般,渐渐就入了梦乡。
我们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她就凑在电话边,听不到声音,但是父母的应话,总能让她心里安慰。她总是倚着门槛,出神地盯着父亲手中的话筒,似乎想用眼睛来洞悉一切。后来父亲在厅里装了个分机,于是她也又机会接听电话。但她常常以为,这电话是用来传达重要的事情的,有时候父亲不在,她匆匆地说几句就挂了,以为太费钱。
新年总是她一年中最快乐的事情,那时候,我们从散落的城市回来,拢在她身边,这时,她已经走不进我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