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倭瓜秧,葫芦秧
我家宅院的西墙角,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用河捡石垒的猪圈。猪圈墙不高,母亲跐着一块方石趴在墙上,可以地从容地往放在圈内的猪槽子里添食喂猪。猪窝被一个用榆木杆子搭成的稍稍比猪圈墙高一点的棚子罩着,棚子上用秫秸
我家宅院的西墙角,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用河捡石垒的猪圈。猪圈墙不高,母亲跐着一块方石趴在墙上,可以地从容地往放在圈内的猪槽子里添食喂猪。猪窝被一个用榆木杆子搭成的稍稍比猪圈墙高一点的棚子罩着,棚子上用秫秸和炕洞土压着,热天遮阴,雨天挡雨,猪在圈里只管舒适地“咯咯”地长量添膘。在我家宅院几乎所有空间都被有效利用的夏天,母亲是绝对不让猪圈墙圈成的那片空当儿闲着。母亲在那里用木杆和树枝绑搭成架,架上爬满了倭瓜秧和葫芦秧,茂盛的秧叶,黄白的花朵,圆圆的果实,在我家宅院的一角,和谐成一道别致的风景。“三月三,地返暖,倭瓜葫芦往家搬。”母亲说,阴历的三月初三过后,就到了种倭瓜和葫芦的季节了。母亲把放在紧贴炕山墙檩子上悬挂着的秫秸幔子上的葫芦头够下来,打开盖口,翻弄着取出两个用洋袜装缝制的分别带有特殊标记的小口袋,一个口袋里装的是白皮的倭瓜籽,另一个口袋里装的是灰白皮的葫芦籽。母亲把倭瓜籽和葫芦籽分着放进两个瓷碗里,用温水泡上小半天的工夫,控干水后,把一个碗口大的已经洇湿了的老棉套盖在倭瓜籽和葫芦籽上。三四天后,倭瓜籽和葫芦籽就生出了白嫩小芽。母亲告诉我们,那小芽是倭瓜秧和葫芦秧的根,播种时,芽一定要朝下。在当院菜园子里的猪圈墙根下,母亲扬起柞木把的老笨镐,把沉睡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土地刨起来,一镐头一镐头地钉细土坷垃,劈沟下进适量的猪圈粪。母亲在粪土拌匀的垄沟里一瓢一瓢地浇足水,再把出芽的倭瓜籽和葫芦籽一棵一颗地插进澈水的泥土里,用铁耙子搂盖上一层薄薄的细土。母亲看着已经种进籽的倭瓜埯子和葫芦埯子,眉宇间写满了期望。
春风升温了地气,阳光抚松了土质,倭瓜籽和葫芦籽吮食着埯土的养料,痒痒地拱出头来。它们伸个懒腰,顺手摘下戴在头顶上的帽壳,扬扬脖子,悄悄地探视着满院的新奇:树的绿,菜的嫩,花的鲜;鸡的鸣,狗的吠,猪的叫。不久,母亲就顺着墙壁插上大拇指粗的刺槐树条,把一棵一棵盛长的倭瓜秧和葫芦秧引到架上去。很快,倭瓜秧和葫芦秧就到了开花的时期。倭瓜秧开的是黄花,葫芦秧开的是白花,都是雄花雌花一起开。雄花也叫谎花,花柄长些、细些,花朵直接开在花柄上;雌花也叫果花,花柄短些、粗些,花朵开在圆圆的小倭瓜和小葫芦上,小倭瓜和小葫芦长在花柄上,雌花的话柄也就是倭瓜和葫芦的系把。倭瓜花和葫芦花共同在母亲搭的木杆树枝架上开得热热闹闹的,从夏天一直开到老秋。倭瓜花可以做菜。母亲把新鲜的倭瓜花采摘下来,撕成细条,做成酱炸倭瓜花。一口高粱米饭就着一口酱炸倭瓜花,那滋味有说不出的美。倭瓜花可以喂蝈蝈。夏秋时节,我和妹妹们用秫秸瓤和席篾做成塔形的蝈蝈笼子,再到荆条棵子中去捉几只那活蹦乱跳的青蝈蝈装到笼子里,挂在宅院内的晾衣杆上,每天喂上几片嫩嫩的倭瓜花,青蝈蝈就天天不停地鸣奏着山村夏日交响曲。
倭瓜花和葫芦花都是雌雄异花授粉。每天早晨,母亲都会把雄性倭瓜花和葫芦花的花心摘下来,放到雌性倭瓜花和葫芦花的花心里。母亲把外形长得好的倭瓜和葫芦在木杆架上用薄木板托垫好,留作秋摘倭瓜和葫芦。外形不好的倭瓜,被母亲称为倭瓜蛋儿的,就被摘下来扔进酱缸里腌咸菜瓜子,或切成薄片用线绳串起来挂在房檐下晾成倭瓜干,日后做炖菜的原料。被母亲称为青倭瓜的,常被母亲摘下来炒着给我们吃,炖着给我们吃,包菜篓子给我们吃。从夏到秋,那倭瓜秧上总有母亲摘不完的味道。外形不好的葫芦,母亲就趁着葫芦还嫩时采摘下来,刮去青皮,切细晾成干葫芦条,冬天炖鸡、炖肉、炖鱼、炖粉,炖葫芦条的味道鲜嫩得让人陶醉。秋末,母亲把长成了的倭瓜和葫芦一个一个地摘下来,个大的,我和妹妹们要两个人才能抬得动。母亲给我们煮苞米馇子时放进大红倭瓜,给我们熬小米粥时放进大红倭瓜,吃得我们吃完上顿想下顿。母亲把一盖顶一盖顶晾好的倭瓜籽收起来,常常在漫漫长夜的冬日里炒上几捧,我们躺在被窝里一粒一粒地嗑着香香的倭瓜籽,幸福地享受着暖暖的母爱。成葫芦存放一段时间后,母亲根据葫芦的形状和大小,把葫芦开成干瓢、水瓢和装鸡蛋啥的葫芦头。母亲告诉我们,葫芦头是好东西,它隔凉隔热隔气,存放东西尤其是存放鸡蛋可以长时间保鲜不坏。
我家宅院西墙角猪圈墙上的那片倭瓜秧和葫芦秧,是我们心中永远别致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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