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可触摸的年
凌晨五点左右,矿区外村远远近近燃放的炮竹,就像游击队声东击西的枪声一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响起来。慢慢地,矿区内和矿区外的鞭炮声汇成一片。那“呯呯叭叭”的阵响,恰似一场场里应外合的空对地激战,此消彼长
凌晨五点左右,矿区外村远远近近燃放的炮竹,就像游击队声东击西的枪声一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响起来。慢慢地,矿区内和矿区外的鞭炮声汇成一片。那“呯呯叭叭”的阵响,恰似一场场里应外合的空对地激战,此消彼长着。除夕日,就是这样被迫不及待的人们簇拥进千家万户。在人们看来,迎来了除夕就是迎来了年,没有谁可以把除夕和年割裂开。
今天早晨,带着根深蒂固的民俗意识,我做起了过年的第一顿饭,一顿只有两个人两道菜的年饭。
第一道是女儿专点的腊肠、熟猪腿炒尖椒;第二道菜是我最喜吃的家乡珍肴——蚕蛾炒韭菜。腊肠和熟猪腿是四川的朋友给的,百分百的川蜀风味。蚕蛾是一个老乡朋友托人从遥远的老家买来后送给我们的,地道的家乡珍宝。
两道菜,两种心思。女儿点的菜全凭她的喜欢。在家里,通常是她想吃什么我就给她做什么。她要是不想吃的东西,我就是做了,也得自己兜着吃。
而那道蚕蛾炒韭菜,是我一直都喜欢吃的一道祖宗菜。叫它祖宗菜,并没有戏谑自己或抬高它的意思。这么说,是因为蚕蛾这道菜通常只有会放蚕的人家才有机会吃。爷爷的爷爷会放蚕,爸爸的爷爷会放蚕,我的爷爷会放蚕,我侄子的爷爷更会放蚕。就这样,我们李家人世袭放蚕,也世袭吃绿蚕,吃茧蛹,吃蚕蛾。
在除夕之日选择它做菜肴,除了因为它有着其它菜肴没有的独特味道外,再有就是它里面藏着浓厚的亲情与乡情。有了它,我可以在津津有味的咀嚼中,找到回归童年回归家乡的路,找到勤劳的父母曾为儿女们付出的艰辛与劳作,找到丰收后挂在父母脸上的笑意和从他们内心里迸发出的喜悦……
父亲是一个蚕技绝好的蚕民。在他放蚕的那些年里,几乎每个春秋都是在山上劳碌着。春天,父亲把蚕籽买回来,经过一些程序孵化出黑压压的小蚕后,就开始了养春蚕的劳作。邻近暑期,父亲把长成后的茧种卖与他人,留下一小部分培育秋蚕。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学着父母的样子,把白花花的大茧六个一层六个一层头对头地用麻线穿成米半长的立柱形,挂在父亲事先设置好的木梁上。木梁高高地搭在厦子里,一串串玉柱似的大茧串悬在木梁上,好看又壮美。
一些日子后,茧里面的蛹羽化成雏蛾。雏蛾从嘴里吐出的浆液,浸泡开大茧顶部。蚕蛾从泡开的顶部缓缓地钻出来,完成了生命的最后一个过程。
刚出壳的蚕蛾全身湿漉漉的,滴着黄白色的浆汁,晃动着好看的蛾眉。那双亮亮的黑豆似的眼睛,左右窥视着这个新奇的世界。它们一出壳,腿脚就错动着往茧串的上方爬,每爬一步,翅膀都会跟着拉长一点儿。只要走近它们定定观察,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蚕蛾临风而长的过程。用蚕民的话说,蚕蛾是见风长的东西。特别是它们的翅膀,长势尤为明显。
蚕蛾出的多了,就要把它抓到准备好的不足米长的绵槐棍上。蚕蛾一到棍子上,就找了喜欢的位置紧紧地抓住棍子不放。等到棍子排满了蚕蛾,再把它架到两根木梁之间。看着木棍上密密麻麻的蚕蛾争先恐后地长大,父母的眼里胀满了希望。
待到蚕蛾的翅膀够硬朗的时候,父亲就要帮它们配对成家了。父亲先是把雄蚕蛾和雌蚕蛾分别装在盖着盖儿的蚕筐里,然后雄尾对雌尾地把他们一对对交配在一起。每交配一对,父亲就把它们放在旧鱼网上。旧鱼网是蚕蛾交配的温床,是父亲用几个钉子钉在墙上的。成双配对的蚕蛾在网上紧紧地交配两天两夜后,雌娥的肚子里就结满了爱情的卵。这时候,父亲再把它们生生地拆分开。
父亲把完成交配后的雄蚕蛾交给我们处置。我们拿到这些蚕蛾,快乐地把它们的翅膀扭掉后,放到锅里像炒黄豆一样干炒。炒熟后,再由妈妈回锅加上底油、材料和一绺韭菜一起煸炒。这样,一道美味蚕蛾菜就做成了。
那些带卵的雌蛾肚子大大的,鼓鼓的,从身体外就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挤满了高粱米大小的蛾卵。我们把这些雌蚕蛾的翅膀小心地剪短后,把它们分放到二尺长一尺宽的专用牛皮纸盒子里产卵。一排排浅褐色的卵密密麻麻地排满了纸盒,泛着褐色的光,看起来极像一串串精巧的珠宝。几个小时后,雌蚕蛾的卵产的差不多了,就算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产完卵后的雌蚕蛾和它们的丈夫一样下了炒锅,成了一家人嘴里的美餐。当然,善良的父母还会把一些蚕蛾分送给亲戚朋友品尝。
我因为喜欢听自己嚼软骨时的脆响,也因此更喜欢吃雌蚕蛾。其实雌蛾肚子里残存的卵并不怎么好吃,只是咀嚼它们时发出的那种“咯咯嘣嘣”的声音,对我有着某种诱惑,促使我不停地嚼下去。科学地讲,雄蚕蛾的营养价值要比雌蚕蛾高很多。
而今,上了年纪的父亲已有很多年没再放蚕了,我也有很多年没吃到蚕蛾了。今天吃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父母,同时也想起了家乡人爱不起来,而我却无法忘怀的那个遥远的家乡。
吃饭的时候,我细细地嚼着被我炒熟的没有翅膀的蚕蛾。嚼着嚼着,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阵阵酸酸感。我觉得此时的它们就像一个个折伤了翅膀后,再也无力起飞的小信鸽,再也不能替它的主人转达信息了。我被这样的想象长久地感伤着,悲悯着。突然间,我觉得我的思绪无来由地凌乱起来,凌乱得没有了思路。
在我无序地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同时想起的,还有那年的除夕。
那年,因为我闲老家冷,我们一家三口待在异乡没有回家。待到春节的钟声在子夜敲响的时候,待到除旧迎新的鞭炮在子夜“啪啪”炸响的时候,我忍不住了。于是,我一骨碌从被子里爬起来对老公说:不行了,我太想家了,太想我爸妈了,明天送我回家吧!
记忆里,那是一个吵闹的夜,不眠的夜。天亮的时候,已是春节的正日了。老公急忙租了一辆车,拉着一家三口直奔老家而去。
那年正是弟弟结婚的第二年,也是爷爷去世的第二年。当时父母和弟弟同住一座房,父亲又因为是长子,不得不按规矩接了家谱回家供奉。按照汉族人的习惯,出嫁的女儿是不能看娘家家谱的。据说一旦看了,就可能导致娘家人的背运。这也就等于说出嫁的女儿只有初二早晨送完年才可以回家。我不相信这样的说法,可是我不能阻止我以外的人相信。
那次,老公单位的领导只给他三天假,要求他初三就得回队上班。这样紧的时间,如果初一初二父母不让我进门,我就没什么时间住娘家了。
回到老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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