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

三嫂

三陔小说2025-09-23 16:10:59
(一)我从办公室一出来,老远里就瞅见侄儿进了我们单位的大门。他头上戴着孝帽,我心里抽紧了一下,想着肯定是他婆去世了,来给我报个丧。我婆早死了。进得办公室来,我为侄儿沏了茶,他呷了一口,先解了我的疑问。
(一)
我从办公室一出来,老远里就瞅见侄儿进了我们单位的大门。他头上戴着孝帽,我心里抽紧了一下,想着肯定是他婆去世了,来给我报个丧。
我婆早死了。进得办公室来,我为侄儿沏了茶,他呷了一口,先解了我的疑问。他说是他妈不在了。他妈临终叮咛,让他上县找我,为她写那道丧牌。
三嫂是个大文盲啊!她除了知道丧牌这个名词而外,恐怕连上面写什麽也是不知道的。她怎么就偏偏要我为她写丧牌呢?
三嫂的丧事我无论如何得去奔一奔。
我责怪侄儿:你婆去世咋不给我报丧呢?侄儿吭吭哧哧地说,是他妈不让我知道的。他妈当时说,都已经是五伏开外的门中人了,不要去打扰人家了。再说,人家捉的那是正而八经的公家事,忙呢!
我们家和三嫂家对着门。两家虽说是五伏之外的门中人,但相处得十分亲密。回想起来小时侯大妈没少疼我爱我。那时农村卫生条件差,我头上常惹虱子。大妈闲着了,往门口的石蹲上一坐,把我的头往她的怀里那么一撸,一大晌一大晌的给我逮虱。大妈的丧事我实在是应当去的呀,就不知道这个三嫂是啥意思?可我倒想,三嫂虽然一辈子不言不传的,但却没有花花肠子,也没啥是非。她对大妈有意见,只是不言传,不当面顶撞,也不背后鼓捣。她过门多半年了,肚子还没个动静。大妈急了。那次,她们家的大母鸡又咯咯咯地叫。大妈跑去收蛋,鸡窝里却空空如也。大妈借题发挥地骂,光罩窝不下蛋,白给你喂食了不是?顺手拾起块瓦片,打的鸡咯咯咯满院飞。三嫂懂得婆婆是指桑骂槐的弹嫌自己。可她不生气,脸挺得平平的出来先叫了声妈,然后说:甭生气,也甭急。鸡下蛋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我刚才收进去的那颗蛋是它下的呢。大妈拧过身撂下一句话:养下鸡不就是为下蛋的嘛!后来三嫂终于解怀了。可是大妈却不放心三嫂抓养孩子。侄儿刚一满月,大妈就把孩子抱进自己的被窝,三嫂只有喂几顿奶的份儿。久而久之,奶水也就不足了。大妈干脆给侄儿把奶断了去。三嫂整天过着她那孤苦伶仃的日子。侄儿三岁了还不知道自己的妈是谁?村里人有意没意的问孩子:你妈呢?孩子竟然指的是自己的婆。为这,三嫂不吭声的在自己房子里哭了三天。哭一场洗一把脸,出了房子就嘻嘻的,村人们说,没见八姐哭过,也没见八姐笑过!三嫂能对婆婆有多大意见,谁也觉察不到。大妈常对人夸三嫂是个孝顺媳妇呢!
我跟侄儿回到家乡。面对三嫂的灵柩,我心里一阵阵酸楚。她一辈子连县城在那边也不知道呢!村里人说她跟世事隔着的,真是呢。记得我复员回来,刚分配到县广播站当记者不久,接受了去东乡采访的任务,我就顺便回趟老家,兴许会碰上啥新闻线索呢!我当然要去三嫂家串门的。三嫂高兴的问我捉住了啥事?我调侃的笑着说:做饭的,给广播做饭呢!没想到她追住问:做多少人的饭?我猛乍觉得不应当给三嫂开这样的玩笑,但一时又无法回答她,只好说个大得怕人的数字朦朦她。我说:80多万人呢!她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说:那得用机器做呀!天哪,世界上哪有这麽大的做饭机器呢?我就赶紧跳转话题,说走,这回跟兄弟进县城去逛,在三哥那儿住一住,也享享清福。不曾想到,三嫂眼泪巴巴的。
我面对三嫂的灵柩,深深地鞠了三躬。

(二)
三嫂的丧牌却无法去写啊。
她活着活着连自己的姓名也丢了!她在娘家姊妹夥里排行为八,过门后在婆家叫“八姐”。早年村子里办速成识字班,妇女们“吃了饭,洗了锅,抱上娃娃上冬学”,三嫂却不,她说咱做屋里的,认下字做啥?识字班给一些象三嫂这样没名字的妇女起了名字,比如隔壁的“大姐”,就叫成了翠香,姓张,妯娌们都笑着说张翠香张翠香,叫起来还真好听哩!三嫂又说咱不跑世事,起下那跟官名一样的名字干啥?她娘家老一辈人一个一个下世,她也轻易不去娘家。很多年了,忽然有一天,一伙村人在村西口的马台石上坐着闲谝,有人随便问,八姐姓啥?人们说,她娘家在吕当村,可吕当村没有姓吕的呀!当年吕当村的大户好几家,弄不清她娘家是那支?
我去问主持丧事的老七叔这丧牌咋写?老七叔灵里灵醒的那么一笑,说你问我哩,我问谁去呀?这号事还真没经过。不过人家八姐心里有数,请你这位在县里捉事的先生,哪还有啥难的呢?七叔反过来问我,她没给她娃交代她姓啥?我问侄儿,天哪,他也是直摇头哇,并说以为我知道他妈的姓名呢!
三嫂乃大家闺秀,只因家道中落而愿意求其次的下嫁给三哥。三嫂是村子里唯一坐花轿娶回的媳妇呢。
可是没过门以前,大妈在刘集镇的集会上打听到三嫂个儿不高,脸上也有几颗蝇屎(雀斑),心里头怪不美气的。她怪怨大伯:“讲究一天人五人六的,给娃问下那啥媳妇嘛!低个儿,看她将来能下多大个崽”?大伯栓一套骡马大车,常年赶脚跑世事,经见得多,说话办事讲义气。三嫂娘家人知道他的为人,也看中他那家道。大伯见大妈一嘟囔就凶了,说:“再甭胡说,这话传到亲家耳里,叫我日后咋见人家?咱这媳妇还娶不娶?再说了,邋遢婆娘生状元呢!别看她个儿低,保不定生大胖小子呢!”
三嫂过门时,喜事办得排场。那时我六七岁,记得村子里好多男男女女都凑到村口的大粪堆上看媳妇。轿一落,新郎就前去对着轿的门帘左拍三下右拍三下,然后给抱着一只大公鸡的伴娘掀开帘子,伴娘把一根红线递给新娘,新娘那双绣鞋才慢慢的伸出来。三嫂穿的是缎面红绣鞋,绣着鸳鸯戏水,看热闹的人们羡慕得直啧啧。三嫂一下轿,那宽大宽大的红裙子拖住了地,红盖头把大半个身子遮住了,从高处往下看,媳妇显得特别的矮。邻居家的把我往前一推说:“去,看她有你高不?”她家那长工也多嘴的取笑说:“长大了也给你娃娶这麽大个媳妇”我把头一歪说:“才不要低个媳妇呢!”惹得一夥人哈哈大笑。那伴娘似乎觉出这群笑声中的不愉快味道,恨恨的朝粪堆上瞪了一眼。后来“八姐”就成了我们村子里矮个儿的代名词。一次,一矮个男人从村里过,一伙在太阳坡里晒暖暖的男男女女嘻笑着说:“快看,八姐过来了!”那男人也莫名其妙的笑了。
媳妇过了门,大妈躺了好几天。过后还有道喜的来,大妈长吁短叹的给人家说她没个高兴气气。
三哥念不进去书,十四五岁就跟着大伯吆骡子。公私合营时,大伯连车带人入了县上的马车队。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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