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娘的老家
爹娘不是本县人,成家后从邻县搬迁而来。崇山阻隔回乡路,娘在离开老家后直到去世,只回过两次老家。我16岁前没到过娘的老家,根本不知道舅舅、姨姨是什么模样。小时候,千百次地听到娘念起她的老家:千丘乡啊望乡
爹娘不是本县人,成家后从邻县搬迁而来。崇山阻隔回乡路,娘在离开老家后直到去世,只回过两次老家。我16岁前没到过娘的老家,根本不知道舅舅、姨姨是什么模样。小时候,千百次地听到娘念起她的老家:千丘乡啊望乡台,大水田啊回龙桥,以及陈家四合院,如何如何好。年少不懂思乡愁,儿时的我就只以为娘的老家是个好地方。
16岁时,我随大表姐到大舅家,终于看见了娘的故乡——千丘。四围都是山,一般的农家也都是低矮的土墙屋。懵懂的我心里直纳闷:有什么好嘛,分明跟我的家乡一样。也不大关心娘的老家的来龙去脉。只觉得见到了舅舅家的人是件高兴的事(小时候就羡慕别人有舅舅有老表)。那时,大舅和三舅早已从村里搬家到乡公所附近,我满以为三舅家就是娘出生的那个老家。
也许是因为跟舅舅家的人太生疏,或者记忆被时间磨损。16岁的那次千丘之行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到舅舅家的路径是模糊的,舅舅的形象也是模糊的,老表们的形象就更模糊了。一切都好像被烟雾笼罩,似乎凄清而略带伤感。
后来的20多年里,我逐渐弄懂了,娘的出生地是千丘乡望乡村,幺舅一家一直住在她曾生活过的那个老屋。但是没有机会去过。
今年暑假终于有机会再到千丘一趟,算是弄清了娘老家的眉目。在乡公所附近,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全是水田,就是大水田。由山溪汇成的一条小河沿山根蜿蜒而下。其中一条小溪,横向注入小河,溪上一座小小的公路石拱桥,便是回龙桥。娘在世的时候念叨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处:大水田、回龙桥,亲眼看了觉得不过如此。然而在儿时的记忆中,总如梦里水乡一般。
可是,娘生活过的老屋并不在这儿。在乡公所附近,我坐上摩托,一路尘土飞扬,行驶两三里路来到大山脚下,转入一条九拐十八弯的盘山公路艰难上行。反反复复地左转右转,在山沟和山梁之中来回穿梭,惊心动魄地颠簸了二十多分钟,到达目的地。老屋坐落在山腰的缓坡处,屋前屋后一坡梯田,夹杂着乱石;左右都是山峰。放眼远望,峰峦起伏,沟壑纵横。
本来是陌生的地方,我却一见如故。黑色的岩石,红沙土,茅草坡中的桐子树,以及历尽沧桑的老屋,兀自生出亲切感(也许是因为我的血液里有这一方水土的成分)。老屋面朝西北背靠山,土木结构,两层楼高。原本是四合院,靠山的一面是一排正屋,外面一排是铺房(外公以及大舅、三舅都是医生,开药铺),带有彩楼,南北各有厢房。后来因大舅、二舅、三舅分家搬走,铺房和南厢房被拆除,现在还留着墙基。正屋外墙有两道门,门框都用巨大的条石做成,墙上的毛主席语录还清晰可见。这就是娘一生引以为荣的陈家四合院。可以想见,20多年以前,这的确是她家乡最气派的房子了。娘出嫁之前,一大家子近20口人住在一起,白天前来求医的人进进出出,何等热闹。
站在老屋前面的坝子里,望山下,便是大水田,回笼桥旁边的乡政府和中心小学也依稀可辨。忽然想起娘曾经讲过她小时候的一个苦衷:每天放学回家要爬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又饿又累。她说过,看得见屋,走得直哭。我在心里默念着:妈,我到了您真正的老家。正是夕阳斜照山岭的时候,山风劲吹。眼前出现一幕幕幻景:斜阳中,一个小女孩挎着书包,疲惫不堪地爬向山腰,脸涨得通红,汗如雨下;黄昏里,一个青年女子,背着满背篼玉米,匆匆地走在田间小路上;朝阳下,一个新娘,在一片唢呐声中,走向新的家……
这儿的小地名叫平石板,山沟叫石塘沟。与我的家乡比,这儿实在好不了多少。娘从这里嫁到山那边(那时要走半天的山路),那边和这边差不多。然后,娘随我那支边教书的父亲搬迁到外县的山沟里,生养儿女,一生辛劳。去世后,葬在地势和这儿大同小异的半山坡上。
泪水在心中长流。娘没能走出她的宿命。
幺舅告诉我,望乡台在山顶上,从平石板出发,还有大约20里路远。他说,站在望乡台,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甚至可以望见我家乡的山峰。记忆中,不知有多少次,似乎总在黄昏,娘翘首西望,西方就是她老家的方向。我恍然大悟,当年她一定是在寻觅望乡台,望乡台下就是她的老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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