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主要的外出交通工具
在我记事以来，川江轮船是当时下川东(万县地区所辖县市)沿江几个县市，最主要的外出交通工具。我生长在川江边的云阳县城，去省城成都，晚上坐轮船，第二天早晨到万州(那时叫万县市，四川省万县地区行署所在地)，船要停靠到中午以前再起锚开航，过忠县、丰都、涪陵、长寿，日夜兼程，第三天上午到达重庆港，然后换坐火车去省城。这些江轮是由武汉或宜昌开往万州或重庆的客班轮，途经并停靠云阳港，有时也会遇到上海至重庆的客轮在云阳港停靠。
如果出川的话，一大早乘船顺江而下，经奉节、巫山和湖北的巴东、秭归，傍晚时拢宜昌港，再坐火车去北京、武汉、广州等城市。
我第一次乘坐川江轮船是1980年的夏天，马上要读高中了，从云阳到万州去验光配近视眼镜。第一次坐船很兴奋，和一同上船的同街伙伴在船尾耍了一整夜。

那些年，我们坐过的江轮
川江边的娃儿喜欢坐在江边，看来来往往的轮船，百看不厌。夏天在江里洗澡碰上轮船经过，会光着屁股站在岩石或沙滩上，向旅客挥手……这种情景，对现在30岁以上的川江人来说，再也熟悉不过了。
江上来来往往的客轮姓“江”：江渝、江汉、江芜、江申，再加数字编号。那些叫江渝的大大小小轮船，属于我们川江重庆长江轮船公司管理。年龄再大一点的川江人知道，江渝轮之前叫“东方红”轮，是一个特殊年代的产物。1966年11月25日，长江航运公司所属客轮一律改为“东方红”加编号命名，1984年7月1日，长江轮船总公司又决定，对长江上所有的“东方红”客轮按船舶所属分公司，以“江申、江芜、江汉、江渝”加编号命名。江渝系列是小型和中型客轮，二位数内的编号是中型客轮，航行重庆至汉口、上海线，三位数编号的是小型客轮，主要航行重庆到宜昌线。
江渝轮上有小卖部，可买零食、饮料、土特产，或花一、二元钱去录像厅看录像、去游戏厅玩游戏机。冬天乘船趁机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在当年普遍没有使用天然气的情况下，是一件很享受的美事。有一次我跟领导坐船出差，碰上餐厅卖夜宵，领导掏钱，我跑腿，买了几样小菜，在三等舱里陪领导喝了几杯小酒。喝完酒，领导休息了，我跑去餐厅临时改作的舞厅，坐在那里看别人狂欢舞蹈。
上世纪90年代后期，迅猛发展的陆上快速客运方便、快捷、价廉，完全取代了缓慢、平稳、悠闲的纯粹的川江轮船客运，江渝客轮全部退出长江客运，改造成旅游船。
当年一位常坐江渝轮出差的朋友说：吃早饭时我才起床，饭后到船上阅览室看报刊，午饭后睡午觉，下午拿着画板去船尾写生、画速写，晚上躺在上铺（每次我都是要求住上铺），看从阅览室借来的厚部头书。那种坐船的悠闲日子真惬意，好怀念呀。
很多年没再坐过川江轮船了，似乎离我已经久远，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坐一次轮船旅行川江，纯粹为了寻找和重温一种曾经的感觉。

■第一天2013年1月20日(农历大寒节)

准备
几天前就驾车去了码头的万州港客运站，打听到还有班船，原以为只是旅游船了。船头天晚上由重庆始发，每天下午5点多钟到万州，夜宿巫山，第二天中午到宜昌，设一至四等和散席舱，我打算买个三等舱，人多热闹一点，拢目的地后返回，到重庆港下船。终点说是宜昌，其实为减少旅客等待轮船过三峡船闸的时间，船停靠大坝上面的茅坪港，然后由大巴车经坝区公路，把旅客送到宜昌市区。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至三峡大坝建成之前，坐轮船到宜昌及以下的城市，通过葛洲坝水利大坝时，旅客和轮船一起走专门的水上通道——船闸。当年我工作的县食品公司经常船运生猪到宜昌、沙市、武汉等地，每次装运生猪的船开航后，业务股派我去邮电局，给葛洲坝船闸管理处发电报，请求安排过闸时间。我记得电报里经常出现“左舷”、“右舷”两个字，表示轮船的拖驳绑在左边或右边，这样便于船闸管理处统筹安排。

纯粹为了重温当年坐轮船的感觉，我就来得更纯粹一点，用保鲜塑料盒装了一盒香肠、一盒油酥花生米，外加灌满矿泉水瓶的老白干，东西很简单，太讲究了就没了那个味儿。
不想寻找的感觉被打扰，没告诉任何人，我一个人悄悄上路了。

候船
船票上开船时间是下午5：30，快6点了，雾蒙蒙的宽阔江面上正如伟人所说：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我不时向上游张望，希望看到一个小黑点渐渐变大，再分辨出它是不是客轮，因为是下水，不一会就来到了眼前。这是我多年前候船的经验。

年轻时并不是常出门，遇上出门时我喜欢晚上候船，那里面包含着无穷的乐趣和情感。消消停停吃了晚饭，平时耍得好的朋友来送行，一同到码头，天热的时候坐在江边歇凉，一边等候轮船，一边摆些有关“青春”的龙门阵；冬天，川江水枯退出一大片沙滩，码头的梯子两边搭起很多做小生意的竹席棚子，我们切几两卤菜，喝几杯老白干，一边烤火，一边候船。
后来有了女朋友，由她陪我在江边候船。我俩坐在码头的石梯上，她总是把头靠在我肩上，默默地坐着。女友在外面上过大学，分到机关当干部，用现在的话来说是公务员，而我只是一个工人。20多年前大学生与工人之间的地位悬殊，是不被社会认可的，她父母坚决不同意我俩往来，也许女友感觉出我身上的一种潜能，愿和我在一起。平时我俩没地方见面，小县城的人几乎都互相认识，怕遇见熟人告诉了她父母。江边夜晚候船，是我俩难得的机会和地方。
每次看见下游出现一个亮点之后，那是轮船的探照灯，这时的进港航程和停靠趸船、下客的时间加起来，起码还有一个小时，我就把女友送上码头上面的大街，让她回家，然后我回来正好赶上轮船。说实话，我当时多么不想看到那个亮点。

久等不来的轮船，唤起了我候船的美好感觉。

换票
候船的时候，我摸出船票放在趸船甲板上，拍下照片留存，不然过会儿检了票，撕下副券就不完整的了。
值班人员走过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