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乌托邦

再见,乌托邦

涉想小说2025-12-25 11:32:49
时间洪流里,他不是第一个败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然而他败得太惨烈,令目睹者终身难忘,仿若自己身体里也打了这么一仗,血流成河。一、悲伤的狐狸这个故事的讲述者是老六。关于一个叫陈海子的人。在这样一个年代,
时间洪流里,他不是第一个败将,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然而他败得太惨烈,令目睹者终身难忘,仿若自己身体里也打了这么一仗,血流成河。
一、悲伤的狐狸
这个故事的讲述者是老六。
关于一个叫陈海子的人。在这样一个年代,摇滚与诗歌,变成了最应该灭绝的两样。死磕的陈海子一个人占了两个,活该被饿死。他不死,才是个吊诡。
我选老六来讲这个故事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本身是一个地下文化的代表,扛着台破摄像机探索纪录片关于时间的玄妙的美;二是因为他絮叨了这么多年,陈海子的死与他无关,他却继承了他的遗志,祥林嫂般向任何一个人讲陈海子的故事。
在当年的那个小城里,陈海子被绑架到了英雄的高度,然而身后带着嚣张的耻笑声。几乎每个学会了说话的人都能嚼出一点关于陈海子的传说。比如:他是个操蛋的家伙,成天写卖不出的诗,搞赚不到钱的乐队;比如他是个疯子,表演的时候还从舞台上往下跳,没人接住他,于是他断了一条腿;比如他没钱上医院,于是他的腿一点点瘸了。本来好手好脚给他也没有用,他从不知道怎么好好走路……
街坊流传着他的秘闻,以反面教材一遍遍从记忆深处拖出来,放在舌根处咀嚼,这个正统教育的背叛者、这个引火自焚的疯子,他的死几乎要是全人类的胜利了。若是群蚁附膻,陈海子就是那造事的膻;若是闻鸡起舞,陈海子便是那将要被屠宰的鸡。这些人们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肯好好说起他。
只有老六说得中肯:他是个不会快乐的男人。拖着个老灵魂赖在又长又累的青春里不肯走。
到了大叔年纪的老六,长了大肚腩的老六,他搓着手,垂着头,那神情很悲痛。再抬起头时,我看到他一张姿整又带着狠劲的脸。人到中年,还有一幅叛逃者的长相。他与陈海子原来是同类,温情处可以惺惺相惜,残忍在于不能见到对方不幸,容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所以他能讲得好这个故事。
而这一年,2007年,摇滚又走了十年,它的基本轨迹是:从英雄主义变成了痞子无聊又变成了娱乐精神,从精神尊严变成了生理愉悦,还变出了艺术的先锋姿态。
二、黑压压的记忆
在老六的记忆里,装着摇滚乐在这个小城里的一段辉煌时期。他的脑袋里永远转着一部纪实的录像机,能准确地说出在哪一个场景发生了什么事。他列举了很多比如,于是我让他说一说陈海子是怎么走上这条不归路的。他听到“不归路”这个词的时候,扯唇笑了笑。那笑带着轻蔑,是一种没落贵族对暴发户的打心底里的奚落。
然而他还是告诉了我,于是陈海子的故事,从这里开始开膛破肚般流出来。请允许我用这个词,因为不久你就会发现,他的故事,远比这个词要惨烈无数。
“是一盘磁带害了他。”
那盘磁带叫《摇滚中国乐势力》,它从一个藏污纳垢的音像店里流流落出来,让少年疯了。不听beyond的人都听这一盘。几十号人挤在黑压压的录像厅日里围着那一只旧录音机。那景象不差于成龙的电影刚出来或是刚刚引进香港的三级片。这样的盛世在若干年以后又出现了,为可一个不能在大小院线放映的摇滚记录片《再见乌托邦》。当年的毛头少年都过了而立,在黑压压的屋子里一起见证一个摇滚时代的结束——二十年前他们发明了刀子歌,二十年后他们不是死去、失踪就是失语、进精神病院。这也是自我的见证仪式——你丫的青春期终于结束了。陈海子没有活到这一年,他好像有预感,在2007年以前急着赶着死去,于是没有了这个多余又凄凉的收梢。他还能相信不朽,即使上面落满了灰尘。
在那盘磁带以前,陈海子都是一个上进的少年,甚至不知道除了考好成绩和听老师话之外还有什么其它可能性。但是是以何胖子为首的一小撮唱歌的人把他毁了:
何勇唱:这个冬天雪还不下,钟鼓楼吸着尘烟,每个人都曾渴望成为飞翔的鸟,幸福在哪里。
窦唯唱:我知道我是另一个孤独的人,身体对心灵撒谎,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一个垃圾场。
于是陈海子觉得,他的时代到来了。然而事实是,他信仰的那个时代早已过去。80年代,靠着死磕就能磕出头来的年代,它结束得像一场春梦。
陈海子是生不逢时。
三、影像(a)
“我们都来自母亲——一颗受精卵在温暖子宫中的孕育,积蓄生命力像种子一样发芽,然后长出四肢、眼睛和心脏,来触摸、目睹、体会这个世界,我们是受精卵乐队,希望能把你们的血烧的热些。”
——99年10月3日录像,陈海子演出时的开场白。
在老六给我看的这段录像里,我第一次见到陈海子,我完全不能把他同一个摇滚乐手联系起来。因为他那张脸太静了,像装在玻璃试管里的酒精。他不留长发理平头,不穿马靴穿回力,一双诗人的苍白的手,浑身没有一个伤口。我真想不明白,他那些愤怒是从哪儿来的。
他开始唱歌,舞台的灯光明灭晦暗,只看得清他一张紧紧贴着话筒的嘴:
我吩咐把我的马儿从马棚里牵出来。
仆人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便自己走进马棚,
给马备好鞍,骑了上去。
远处传来了号角声,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不知道,他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在大门口,他叫住我,
问:“您骑马到哪儿去呢,我的主人?”
“我不知道,”我说,“只是离开这儿,只是离开这儿。离开这儿向前走,向前走,
这就是我达到目标的唯一办法。”
“那么您知道您的目标了?”他问。
“是的”我回答,“我刚刚告诉你了,离开这儿,离开这儿,这就是我的目标。”
“您还没带上口粮呢,”他说。
“什么口粮我也不要”我说,
“旅途是那么的漫长啊,如果一路上我得不到东西,
那我一定会,死掉。”
什么口粮也不能搭救我。
幸运的是,这可是一次,真正没有尽头的旅程啊。
没有人听懂他在唱什么,老六说:“这其实是卡夫卡的一个小说,他太喜欢了,于是谱了曲,唱了出来,但是没有人听懂。你听懂了吗?”
我说:“我只听到了一句:离开这儿就是我的目标。”
那次是陈海子代表的“受精卵”乐队第一次在学校某某杯高校乐队地区选拔赛,理所当然的他以其音乐的试验性和暴烈程度以及无法理解的晦涩歌词,还有那段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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